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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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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哄人

“老伯是在問我嗎?”謝良臣也不插秧的了, 就這麽站在田裏看他。

“對,就是問你......等等,你不就是那天笑我, 還拿酸得要死的漬青梅哄騙我孫女泥鰍的臭小子嗎?”老農剛點頭,後又像發現什麽似的反應過來,皺眉盯著謝良臣看。

謝良臣還以為這老伯早把他認出來了,原來沒有啊。

“呵呵,老伯說笑了,晚輩哪敢取笑您, 至於哄騙什麽的更是無從說起,那梅子和泥鰍也是老伯孫女自願與我換的,若是老伯覺得吃虧, 一會要是我在田裏捉到泥鰍,便還給老伯。”謝良臣臉上帶著假笑, 說話更是滴水不漏。

“嘿,小子,少在這裏跟我打馬虎眼糊弄,還待會捉了還給我, 故意寒磣我是不是?”老農斜他一眼, 直接拆穿。

嘖嘖, 這人說話真是夠直接的,謝良臣知道他不好騙幹脆也懶得騙了, 於是直接開擺,“那老伯要如何呢?”

沒想到謝良臣這麽爽快就接下了話, 老農原本也沒想要他怎樣, 只是還記仇那天他嘲笑自己, 因此一下卡了殼。

等反應過來, 他就輕哼一聲,十分高冷的道:“世人常常自作聰明卻總是一敗塗地,偏偏敗了之後還嘴硬,總要砌詞狡辯一番,似你這樣對自身鄙陋有清醒認識的人,這世上可是少見了。”

鄙陋者,無知且淺薄也,這老農罵人還似誇人,明面上是在誇他勇於認識到自己的無知,實際不就是說他臉皮厚嗎?

這話的其實攻擊力不小,尤其對於一些極度在意別人對自己評價的人,要是換了別人,就算不與這老伯打上半天口水仗,也得爭得面紅耳赤,那絕不可能輕易罷休的。

不過對謝良臣嘛,還真沒什麽用,再說剛才是他問自己問題好吧?

於是謝良臣也不答他,只彎彎唇,然後繼續低頭插秧,直接無視了對方。

對面不接茬,老農還想繼續酸他的話便被堵在了胸口,偏偏這小子一副視他如無物的樣子,更是讓他憋氣。

“你怎麽不回答老夫的話?”

水田的這頭只有謝良臣一人,他大哥謝栓子在另一邊,而謝石頭的趙荷花則在對面,他們兩人一組插秧,所以這老農要問問題也只能問他。

謝良臣之前見他沒走就知道他肯定要忍不住先開口,只要他先開口了,那便落了下風。

“老伯問的什麽話?”謝良臣幹脆裝傻,且這次頭也沒擡,一邊插秧一邊回答。

老農剛想再把剛才的問題問一遍,謝良臣卻已經順著準線插秧,逐漸走遠了,馬上就要跟謝石頭在田中央匯合,他要再問,只能提氣用喊的。

老農當然不可能大喊著問他問題,所以見他這樣,氣得吹胡子瞪眼。

兩人插完這一行,謝良臣回來重新移動竹片,準備插下一行。

眼見他走過來,老農這次也不啰嗦了,直接問:“這拿繩子比著插秧的法子是你想出來的?”

他跑這麽遠到鄰村來,難不成就只為問這一件事?

謝良臣有點疑惑,更好奇他這麽做的原因,便點點頭,“這樣插秧以後割稻子時會方便點,而且田裏以後會養魚,秧苗栽得整齊,捉魚的時候就不容易把它們踩倒了。”

“倒是有些小聰明。”老農聞言捋了捋胡子,難得面露了些讚賞。

謝良臣不知道這個老伯為什麽這麽傲嬌,不過他的疑惑還沒解決呢,於是便一邊插秧一邊問:“老伯似乎是鄰村的人,不知到平頂村有何事?”

再次隨著線走遠,謝良臣卻沒跟之前一樣完全不理人,而是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田埂,表示自己在等他的回答。

老農看他這樣,就知剛才謝良臣是故意的,心裏暗罵臭小子的同時,腳下卻仍忍著沒動,最後想著還是大事要緊,自己與他計較算是失了身份,這才輕咳一聲開了口。

“我聽說你們平頂村每年田地都豐產,明明大家都是挑的良種,田地也一樣,為何你們這邊每畝要比三合村多出三鬥來?”

一石為十鬥,一鬥為十升,而一升大概有1.2斤,也就是說平頂村的水田,每畝比三合村要多出大概三十六斤的糧食。

別看這數不多,須知一個四口之家,就算每天都吃米飯,也能吃上差不多一個月了,更何況這裏的人很少光吃白米飯,一般都會摻點雜糧進去,每畝多產這些糧,在特殊時期,那就是救命的。

當然,這點產量放在現代不算什麽,可放在古代卻很值得驕傲了,畢竟他們這裏沒有雜交水稻嘛。

聽他是來問耕種問題的,謝良臣倒是沒再繼續繞彎子,將他們這裏改良種田辦法說了。

自從謝栓子開始喜歡上看農書,便在培育菌種之餘研究起了如何讓地裏的糧食增產,而其中首要的就是水稻。

要讓水稻豐產,第一步自然是要選良種,其次就是耕種灌溉的辦法。

水稻其實算是一種沼澤生植物,因此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,不過也不是水越多越好,而是要將灌水和排水區分好。

比如在秧苗發育初期,並不需要太多的水,只要淺溝內有水就行,而當秧苗分出三葉一心後,就要適當的灌淺水進來,之後的一段時間是秧苗茁長成長的時候,對水要求不多,可以保持現狀,而等有分稻且即將抽穗的時候,就要多灌水。

只是這裏的多灌水卻也不能太多,太多會淹沒肥土且讓水稻無法呼吸,稻穗生長不好。

謝栓子看的農書上用的其實不是“呼吸”這個詞,只說水太多會影響稻禾生長,且書中對於不同地勢的水稻種植,也提出了因地制宜的辦法。

比如對於低窪和過肥的水田,在孕稻時便要格外註意淺曬與深濕,而在灌漿後期,成熟期前,則更要註重深淺交替,以水調溫。

這樣一套種植法下來,何愁水稻不豐產?

謝良臣口中滔滔不絕的說著水稻的種植法,誰能想到他剛到這個世界時,連稻子幾月成熟都不知道?

說這些種植的辦法時,他並未停下手上的動作,而是邊說邊動,而且也未刻意放大聲音,只尋常音量。

本以為老農會只聽個大概,哪知等謝良臣再回到田邊時,對方正聚精會神的看著他,像是聽入迷了。

這邊他與謝石頭一組,那邊他大哥謝栓子與他娘一組,四人即將會師,田裏剩餘還沒插秧的地方也越來越小,大家之前都看見了這個老農與謝良臣說話,不過因為聲音斷斷續續的,所以他們也只聽了個大概。

此時離得近了,謝栓子也知道對方是來問如何種水稻的了,便笑道:“老伯可是也要學了回去教給三合村的人嗎?”

“確實是。”老農幹脆的點頭,“這小子說這一套辦法都是你從書裏學來的,既然你有經驗,那現在就隨老夫去三合村,把你這套辦法也去給大家講講。”

說話間,老農便幹脆過來把謝栓子拉上了岸,同時一邊還回頭對目瞪口呆的謝石頭夫妻倆道:“你們這大兒子不錯,人老實又心善,現在正值插秧的時節,俗話說一年之計在於春,這稻子要想長得好,那也得從娃娃抓起,他我就先帶走了,等晚些時候再給你們送回來。”

謝栓子一臉的懵,他褲腳還高高挽著,腳上全是稀泥,一邊被老農拉著往前走,一邊回頭看他們三人。

他爹娘為什麽沒出聲反對?難道他們就不怕這壞老頭是什麽歹人嗎?TAT

見兒子都要被這突然冒出來的怪老頭拐到村邊小道上了,夫妻倆終於反應過來,一邊在水田裏大跨步追了幾步,一邊喊人道:“老丈!老丈!”

可他們的話對方根本脆置之不理,拉著謝栓子走得飛快,眼看著就上了牛車。

謝良臣苦笑一聲,這事算是他惹出來的,所以他大哥也還得他來救。

“老伯,一會去三合村怎麽找你,敢問貴姓?!”

他聲音放得極大,這次老農沒再裝聽不見了,而是同樣聲音洪亮的回了一句:“老夫姓盛,三合村只我一家用此姓。”

姓盛,謝良臣記住了。

這老農光留了個姓,這邊謝石頭和趙荷花卻還有點不放心,“狗剩,你說這老丈到底是什麽人?”兩人擔憂的看著村道上逐漸遠去的小黑點。

“爹娘不必擔心,這老伯確實是三合村的人,上次咱們去外祖家,我曾見過他在犁地,想來應該就是為著種水稻,不是什麽壞人。”謝良臣想了想,回道。

“不是就好,要是一會天黑了栓子還沒回來,咱們就去三合村接人。”趙荷花聞言放了心,繼續與謝石頭把最後一點秧苗插完。

謝良臣卻搖頭,“爹娘不必再跑一趟,我現在就跟過去瞧瞧,稍後就跟大哥一起回來。”

說著謝良臣走上田埂,擰了擰褲腳上的泥水,朝家中走去。

換好了衣服,謝良臣為防萬一,便將板車套在了驢背上,想著若是待會時間耽擱得太晚,驢車腳力到底比人快些。

一路架著驢車到了三合村,才剛到地界,謝良臣遠遠的就瞧見前方一堆人圍在一起,而站在人群中央那個,不正是他大哥謝栓子嗎?

將驢拴好,謝良臣跟著走過去,還未走近就聽剛才那個盛老伯正與眾位村民宣講謝栓子說的話,總的來說就是謝栓子講述概要,然後他再耐心的一一解釋給村民們聽,讓他們回去之後也照做。

有時有村民對謝栓子種水稻的方法提出異議,謝栓子不好說什麽,這個盛老伯便會幫著解釋,打消村民們的疑慮。

除此之外,在他們的旁邊還站著三合村的村長,他似乎對這個盛老伯有點敬畏,全程除了組織村民以及維持秩序外,幾乎不開口說話,事情全由盛老伯主導。

圍觀了全程的謝良臣,對這個盛老伯也愈發好奇起來。

謝栓子早已講得口幹舌燥,不過他見這些村民們從一開始的質疑,到後面無比信服,再到後聽他說話聚精會神,只知一個勁的點頭,他心中自豪感也油然而生,連嗓子說啞了也不覺得難受,反而熱情愈發高漲。

謝良臣就知道會是這樣,但他也不能看著這盛老伯把他大哥真當驢使,便回車上取了水壺,穿過人群,將水遞了過去,“大哥,先喝口水吧。”

“二弟?你怎麽來了?”謝栓子眼睛亮亮的,絲毫不見當初被拉走時的哀怨。

“爹娘擔心你回家太晚,天黑不好走路,所以就讓我趕了驢車來接你。”謝良臣沒說他們是擔心這盛老伯是壞人,而是換了個說法。

可那邊盛平顧卻是知道他來意的,沒想到這小子還真個懷疑自己,並且立刻就追了上來,真是小人之心。

不過看在他大哥的面上,盛平顧也懶得跟他計較,只看了謝良臣一眼,輕哼一聲,“我既然請了你大哥來,一會自然會送回去,你擔心什麽。”

謝良臣抿唇笑,笑得人畜無害溫和極了,“是,老伯說的對。”

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微妙,謝栓子察覺出了些,卻不知道為什麽,疑惑的抓了抓頭。

而這邊三合村的村長也覺得謝良臣有點眼熟,但見他上下看了謝良臣好幾遍,遲疑問道:“你可是咱們縣裏去年的那個府案首?”

雲陽府轄下九縣,可府案首卻落在他們榮縣,別說榮縣縣令面上有光,就是他們尋常百姓也格外的關註。

有時謝良臣走在街上,有人與他打招呼,他是招呼打完便走,可常常對方還要在原地議論好半天,所以三合村的村長也曾遠遠見過他的樣子,知道他就是府案首。

剛才盛老伯說拉了個平頂村的小子過來給大家講講怎麽讓水稻增產,村長開始還沒覺得什麽,現在這一對上,一下就想通了。

剛才講水稻的少年不正是這府案首的哥哥,而現在牽了驢車追來的,不正是他們一直議論的謝良臣嗎?!

能在縣試、府試都得第一名,而且年僅12歲就考中童生,這在他們看來幾乎就是文曲星下凡了。

因此眾人的註意力立刻就轉移到了謝良臣身上,甚至有人開始問東問西,問他平日吃什麽,問他老師是誰?考試有什麽訣竅等等。

謝良臣有點莫名其妙,怎麽看樣子,這村裏的村民也像是家家都有孩子在讀書,否則的話他們怎會如此積極?

他剛想到這裏,那邊盛平顧的臉色卻哐哐哐的往下掉,“不就考了個府案首嗎?黃口小兒竟然就把尾巴翹上了天,真是不知天高地厚。”

謝良臣挑眉,這老先生口氣很是狂妄嘛,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真才實學了。

村長見狀,趕忙打圓場,安撫眾位村民道:“咳咳,大家有問題可以慢慢問嘛,再說盛老伯願意免費教村裏的學童讀書是好事,這些孩子還在開蒙呢,有學不明白的地方很正常,後面再在課堂上好好問不就行了?要到麻煩謝賢侄這一步還早著呢。”

這話村長純粹是看在盛老伯的面子上才說的,實際他家兩個小子也常回來抱怨,說課上講的東西太難,不僅他們常常聽不懂,而且聽不懂盛夫子還要嫌棄他們笨,這樣一來這些學童們更加不敢有異議。

惡性循環下去,就是學生學得越加痛苦,盛平顧則每日都覺得自己要被這些笨學生氣死。

不過因為對方是免費教學,所以這些家長們都不敢抱怨,想著便是以後考不了秀才,能認幾個字也行,就都這麽混著。

可混到現在,突然在他們眼前出現了一個堪稱“考神”的人物,他們也有點心動了,覺著說不定自己孩子照著謝良臣的路子走,將來也能光宗耀祖呢?

而這邊聽到村長說的話,謝良臣也有點驚訝,這盛老伯竟識字,而且還在村裏免費教學生。

謝良臣原本心裏還有點生氣,此刻卻是由衷的拱手讚了一句: “盛老伯高義。”

“哼,談不上高義,只不過是老夫閑暇之餘打發時間罷了。”說是這麽說,可謝良臣卻見他的臉色明顯好轉不少。

看他這樣,謝良臣在心裏輕笑一聲,這老先生倒是可愛,想來剛剛他應是擔心自己搶了他的學生,所以竟才吃起醋來。

不過鑒於他這麽傲嬌,他也就不拆穿了,於是頷首:“雖是如此,老先生亦當得上一句心懷慈悲。”

這下盛平顧沒有反駁了,而是輕咳一聲,背了手,目視遠方。

這邊兩人交鋒完,那邊謝栓子看看他二弟再看看盛平顧,雖不知緣由,但也看出兩人關系緩和了不少,便出聲道:“水稻栽種主要註意哪些,差不多就是剛才我說的那幾樣了,不過要保證灌水排水及時,還得保證水源可控。”

這才是水稻豐產的關鍵。

像剛才他說在的,其實都是技術性問題,要是不能保證在水稻灌漿期有充足的水源,那剛才說的那些說了也是白說。

聽他這麽說,眾人便又把註意力轉移了回來,尤其是三合村村長,“那要怎麽辦呢?”

“平頂村是挖的水渠來引水,三合村附近無小溪,恐怕只能挖水塘蓄水了。”謝栓子實話實說。

他們村因為前後都有河溝,雖水量不大,但是也少見幹涸。

謝栓子與謝明章在屋中埋頭寫寫畫畫半天,終於設計出了一套挖渠的方案,既簡單又有效,且最終說服了全體村民。

畢竟以前遇到陽光太盛,水田中的水不夠時,大家都是拿了竹鬥串了繩人工舀水,現在不必自己動手了,大家商量過一致同意,便在村長的組織下,每戶都出了勞力,一起把水渠挖好了。

如今三合村沒有小溪河流,完全只能依靠降雨,若要做到平頂村那樣,就只能挖水塘,只是挖水塘要費的功夫可要比挖水渠大多了。

方案已經說了出來,眾人面面相覷,似乎都在猶豫,還有好些已經開始打退堂鼓。

“這挖了水塘也不見得就能積起水來,我看咱們還是別費這個功夫了,省得到時候累死累活,結果還是一場空。”一個村民小聲道。

謝栓子卻沒聽出他的意思,只道他是擔心水塘漏水的問題,便道:“這位大叔不必擔心,我族兄對石料煆燒有些了解,若是用石灰巖加黏土磨碎,後再在窯中燒成熟料,混了砂石調成泥漿抹在堤面,別說是水了,就是拿錘子也難鑿穿。”

謝栓子說的這東西謝良臣也知道,這是謝明章鼓搗出來的古代粗制版水泥。

因為想著大家挖渠辛苦,再加上土地珍貴,所以平頂村的水渠挖得並不寬。

只不過這樣一來,當水流經水渠時,開始還好,到末尾時就不剩什麽了,所以他就想著能不能讓水少滲透進土中,而在三面抹上些水無法穿透的東西。

謝良臣知道水泥,不過卻不懂具體制作辦法,所以只能給他們提供個思路。

便道可以試試將某些礦石研磨成粉,再在裏頭加些其他的東西,讓其成泥漿狀,而等泥漿一幹,這些礦石粉末也就順勢結成了塊。

有了他這點撥,謝明章當時眼睛就一亮,道可以用泥瓦匠們常用的石膏來試試。

不過石膏太貴,所以謝明章放棄了,最後他在試過多種材料後,終於找到了其中最便宜效果也最好的辦法,那就是用石灰巖粉末加黏土粉末,然後再進行煆燒。

東西做出來了,謝明章很高興,直道要給它取個名字才行,可最後他想了半天,否定了好幾個名字也沒定下,謝良臣實在被他轉得頭暈,便試探道:“要不就叫‘水泥’?”反正它這性能也跟前世的水泥差不多,只是純度不太夠,也沒那麽堅硬而已。

於是,“水泥”這稱呼就這樣被定了下來,現在謝明章家的柴房裏還堆著不少呢,聽他說是要找個大家修屋起房的高峰時候推出市場。

謝栓子的這一番話把眾人聽的一楞一楞的,盛平顧最先反應過來,便道:“你們村邊的水渠便是用這什麽‘水泥’抹的面?”

他就說那水渠怎麽看著怎麽奇怪,明明是挖的土,裏面卻是灰白色的。

“對,就是用的水泥,當初買材料和煆燒的錢也都是大家一起湊的,足足花了二十兩銀子呢!”謝栓子答道。

這筆錢可不算不少,還是他大伯父出來說這事雖然現在看不值得,以後卻能造福子孫,大家這才掏了錢出來。

“二十兩?!”聽說花了這麽多錢,周圍的村民立刻就炸了鍋。

“咱們就算願意出力氣,又哪裏有這麽多銀子?!”

“就是就是!我看這人八成是騙子,不過是些泥沙粉塵,竟然賣得比金子還貴,咱們可不是傻子,不買他這東西!”

周圍一片吵鬧,原本對謝栓子心懷感激的人也變得滿眼敵視懷疑,謝良臣怕他們真個將兩人當騙子抓起來,腳下已暗暗邁開步子,打算要是形勢不對就拉著他大哥逃走。

“好了,大家先別激動。”最後還是盛平顧開了口,“若是他說的是真的,這銀子我可以幫大家掏,村長也可以做個見證。”

三合村村長聞言有些尷尬,“盛老先生,這如何使得......”

盛平顧卻隨意的擺了擺手,道:“不妨事,若真能保此地年年豐產,這二十兩銀子又能算得上什麽?”

謝良臣與謝栓子對視,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,這位盛老伯看著衣著平常,實在不像什麽有錢人,竟然隨手也能拿出二十兩銀子,著實不簡單。

“你們兩個小子,現在跟我回家。”

兩人正猜測這老先生的來歷,對方卻先開了口,而且一開口還是要他們跟自己回家?

“去盛老先生家?”謝良臣皺眉。

“自然,你大哥既說了要挖水塘,自然後面便要修渠,這渠如何修,你們總得把圖畫出來。”盛平顧說完,轉身便往家中走,後見兩人沒跟上,還回頭催促了一聲。

得,看來他們一時半會是回不去了。

謝良臣與謝栓子雖然也覺這老伯麻煩,但是修渠護農是大事,即便這事不是發生在平頂村,他們也沒想過就要各掃門前雪。

一路跟著盛平顧進了三合村,兩人對這陌生的環境都十分好奇,左顧右盼的瞧,都是一副新鮮模樣,更好奇盛平顧家長什麽樣子。

終於,就在他們覺得自己都快走出三合村時,前面的人停下了腳步。

知道這是到了地方,謝良臣便擡眼打量起眼前的房子來。

蜿蜒的村道旁邊,一座竹屋聳然矗立,因著整個竹屋都是用竹子建成,未用一根木頭,所以看起來十分的雅致,而竹屋上頭則蓋著用竹片一層一層紮好的茅草,整齊劃一,不見絲毫淩亂。

再看院子,周圍同樣用長短、粗細類似的竹段圍了一圈,裏頭則種了幾株桃樹,樹旁還用石塊砌了花壇,裏頭種著芍藥還有些謝良臣也不認識的花草,而院子的地面雖是褐色泥土,卻用了石塊鋪了條蜿蜒的小道出來,給這院子增添了些活潑。

總的來說,這院子不像是什麽種地的老農住的,倒像是什麽隱居的世外高人住的地方。

兩人眼見盛平顧推開了籬笆大門,便趕緊收回目光跟上去,才剛踏進院子,裏頭就跑出來個小姑娘。

見著有人來,小姑娘制止了腳步,好奇的看著他們:“爺爺,他們是誰?”

小姑娘年紀大概10歲左右,頭上紮了個包包頭,臉也圓圓的,一雙眼睛小鹿般靈動,正好奇的看著謝良臣他們。

“他們是爺爺請回來的客人,瑗瑗去幫爺爺斟兩碗茶來。”盛平顧朝她笑笑,和藹開口。

謝良臣猜到這個小姑娘應該就是那天送泥鰍給小妹的女孩了,想到那天她明明不想跟小妹換東西,可最後還是給了,也覺得這小姑娘可愛,見她看過來,就也朝她笑了笑。

他這一笑,小姑娘像是認出了他,臉上現出些驚訝的神色來。

等人離開,謝良臣這才發現他們還站在院子裏,剛擡頭,卻見前頭的盛平顧正瞪著自己,眉頭也緊皺著。

這是怎麽回事?總不能就這一會的功夫自己就又把人得罪了吧?

真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,謝良臣在心中下了個定語。

進了竹屋,盛平顧直接把兩人領到了書房,然後就在案桌上鋪了白紙,研墨讓謝栓子將大概的水渠施工圖畫出來。

三合村的地勢謝栓子是知道的,每年去趙家村的時候他們都要路過這裏,再加上剛剛村長已經帶著自己走了一遭,所以大致的方案謝栓子心裏倒是有數,只是還有一些細節的地方需要盛平顧補充,所以兩人便一邊討論一邊畫圖。

他們忙著畫圖,謝良臣獨自一人無聊便開始打量起這書房來,然後他就發現,這位姓盛的老先生,果然不簡單。

屋內陳設幾乎就是現在文人雅士們最常布置的樣子。

比如,屋中的圈椅和畫案,他是放在房屋正中的兩個柱子之間稍後的位置,這樣在屋中讀書光線便最適宜,非是講究人家,絕不會註意到這一點。

而且謝良臣還發現書案底下有個帶滾軸的腳踏。這東西看著古怪,其實是為了防止讀書坐得太久,下肢血液不流通,酸痛浮腫而設計的局部鍛煉工具。

謝良臣只在書上見過說有這東西,卻沒在縣裏買到過,加之他本就註重鍛煉,因此並未特別在意,如今見到實物,他還真有點好奇。

就這麽轉著看了半天,謝良臣發現這竹屋的陳設還真是應有盡有,羅漢床、炕桌、棋盤、琴幾、琴凳、茶幾等等全都有序的擺放著,屋內空間十分明確的劃分出了讀書、休憩、會客三種地方。

除此之外,兩人此刻畫圖的書案上,除基本的筆墨紙硯外,上頭還有一整套的文具,如筆筒、筆架、卷缸、墨匣等。

再轉頭看另一邊,屋內還用花盆種了好些觀賞植物,如蘭花、文竹、碗蓮等等,而且在竹屋的角落,花幾上還各放了一盆梅樁,整個書房顯得極其的清雅。

謝良臣的書房除了書架外,基本就只是一張書桌,像這裏用到的東西,他是想都沒想過,自己那書房與這裏比起來,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,太過粗糙。

就這麽轉了會,盛瑗將茶沏好端了過來,謝良臣便被引著往茶室去了,然後他就發現,茶室旁邊竟還有個凹下去的書架,而書架上頭則放著好些早已失傳的孤本和珍本!

看到這滿滿一書架的書,謝良臣激動了。

古代要說一個人學識淵博,絕對不是只看他四書五經學得怎麽樣,而還要博覽群書無所不讀。

除儒家經典之外,還得了解天文地理,懂兵法術數,更有甚者,還會陣法,懂風水,會起卦,甚至連醫術也懂。

總之,那些真正的牛人到底有多厲害,只有你想不到,沒有對方不知道!

不過要做到這樣也不容易,除了本人要天資過人外,再就是有機會看到這些書了。

而恰好古代經常發生戰亂,朝代更疊時便總會有一些珍貴的書籍被波及焚毀或者失蹤,久而久之,很多前人的著作便無法留存下來,而這其中不乏經典之作。

如現在他看到的這個盛老伯書架上,便有好幾本聽說早就絕跡的書,而現在他這裏有,那便是鐵板釘釘的孤本!

除此之外,書架上還有好些珍本,也就是市面上比較少見的那類書,這種書一般都是被世家大族所珍藏,輕易不會拿出來與人看的。

看完這些,書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善本謝良臣都不太在意了,畢竟珠玉在前,他覺得自己的眼界都高起來了。

怪不得這老伯隨手就能拿出二十兩銀子,就他這些書,隨便拿一本善本去賣,差不多也能湊夠二十兩,這就是一座金山啊。

謝良臣看著這滿書架的書,很想問能不能看看,可是那邊自家大哥跟盛老伯還在忙著,自己現在去打斷好像也不太好,便只得暫時作罷。

他在這裏心不在焉的喝著茶,那邊盛瑗見他眼睛老往書架邊瞄,跟著看了看那邊,偏頭問他:“你想看我爺爺的書是嗎?”

被逮了個正著,謝良臣有點尷尬,不過很快他就調整了過來,覺得這倒是個好機會,便笑著道:“正是,不知盛姑娘可能做主?”

第一次聽人這麽正式的叫她盛姑娘,盛瑗有點不好意思。

在家裏爺爺總叫她瑗瑗,而村裏的孩子則叫她的名字,至於那些小孩平日來找她玩,不是要她一起去爬樹就是捏泥巴玩,幾年了一點改變都沒有,她卻是早就玩膩了。

因為自三年前起,爺爺也開始教她讀書,所以她也懂了什麽叫粗俗,什麽叫文雅。

“喏,你既然想看,這本書就給你先看看吧。”盛瑗從書架上抽了一本《連巧神數》下來,隨手遞給他。

這可是孤本!謝良臣小心翼翼的接過,又小心翼翼的翻開,生怕把這書弄壞了。

而那邊,正跟謝栓子一起畫圖的盛平顧卻是收回了目光,嘴唇也抿得緊緊。

他就知道這小子奸猾得很,才這一會的功夫,竟就又把他孫女哄住了,還把自己的書也看了去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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